塔山堡的夯土城墙在冲车撞击下簌簌震颤,三旅一团团长高志强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被城下箭矢射成刺猬的卫兵尸体,冲着城头守军嘶吼:\"鞑子的云梯车又要靠上来了!辎重连快把滚木礌石推下去!砸死这帮狗鞑子!二营三连结枪阵!等鞑子冲上城头就往死里捅!\"他手中那把满天星亲赠的雁翎刀早已砍杀的卷了刃,刀刃上暗红的血渍混着肉屑,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佛郎机炮一排的士卒们早已汗流浃背,炮管烫得能烙熟面饼。\"装填!快!\"一名老兵嘶吼着将火药包塞进炮膛,却因用力过猛被后坐力撞得头破血流。这些从辽东各地招募而来的汉子,不少人的亲人就是被后金鞑子给杀害、掳走,此刻即便自知不敌也要拉上两个后金鞑子垫背!
团部参谋周学文抱着一捆箭矢狂奔而来,却因为没注意压低身子,突然被城下一支破甲箭射穿喉咙。他双眼圆睁,喉间发出\"嗬嗬\"的气音,踉跄着将箭矢丢向旁边的弓箭手,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出,还未喊出\"省着点…\"便直挺挺倒在血泊中。城上城下协防的百姓死伤惨重,他们哭嚎着将城上亲人的尸体拖到墙角,其中一位老妇人抹着眼泪:\"俺苦命的儿子啊,上个月刚刚成了亲…\"
城下,莽古尔泰的骑兵们下马推着数丈高的云梯车如黑潮压来。牛皮包裹的车架下装着粗大的木轮,数十名后金兵齐声吆喝,将昨晚刚打造出来的云梯车顶端狠狠撞向城墙。\"吱呀——\"刺耳的摩擦声中,云梯车的铁爪死死勾住城头,帆布包裹的斜梯轰然展开,后金重甲精锐踩着搭板蜂拥而上。
二营三连的长枪兵们红着眼眶结成枪阵,他们中有人的妻女被后金掳走,有人的父母倒在屠刀下。\"稳住!\"高志强挥刀砍断一支飞来的箭矢,\"杀光这些鞑子,给辽东父老报仇!\"几个后金甲兵跳上城头,挥动长刀、舞动盾牌,迅速把周围砍出了一片空地,几个躲闪不及的长枪兵痛苦的倒在地上呻吟。后面的重甲兵们迅速跟进,举起盾牌结成密不透风的龟甲阵,明军后排抛射的箭矢纷纷被弹落。后金兵们列好阵势后,一声大吼顶着盾牌冲向三连的长枪兵。受城头地形限制,双方接站面很小,每排最多只能站下三人。在这个狭窄的空间中经验丰富、训练有素的后金军大占优势,一个冲杀间就已冲进了长枪兵的队列中,一阵大砍大杀。长枪兵被到盾兵近身那就是待宰的羔羊,很快就死伤二十多人。这时新兵缺乏训练的劣势就体现了出来,后面的人见前面这惨状吓得立刻就跑,霎时间城头乱作一团。任凭后面的高志强和军官们怎么砍杀逃兵也阻止不住。高志强只好随溃兵撤下城头,准备收拢溃兵打巷战。
城上百姓们却没有退缩,他们将家中的棉被浸湿,裹在身上当盾牌,提着菜刀、锄头与后金甲兵搏命。一位白发老翁将滚烫的铁锅砸向后金兵脑袋,却被对方一刀劈成两半。高志强看着眼前的惨状,眼中满是悲愤与绝望。当最后一门佛郎机炮炸膛时,城头彻底陷落。城门被后金兵打开,莽古尔泰的大军如潮水般汹涌而入。
高志强此时带着仅剩的二十余人,退守到一个小巷中,面前是密密麻麻的后金兵。\"杀光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他怒吼着冲向敌兵,刀光剑影中,他的肩膀被砍中,鲜血如泉涌。但他仍挥舞着刀,直至被乱刀砍倒。
塔山堡的夜空被火光映得通红,这座小小的堡垒,连同里面的守军和百姓,最终化作了一片焦土。
次日清晨,凄厉的号角声撕开辽东的晨雾,莽古尔泰的长矛挑着高志强的头颅,缓缓行至宁远城下。发黑的面容仍保持着怒目圆睁的姿态,凝固的血痂糊住半张脸,在烈日下散发着腐臭。\"钱守庸!看看你忠心耿耿的部下!\"莽古尔泰狂笑,\"他为你死心塌地卖命,你却见死不救,如今他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你良心让狗吃了吗?哈哈哈\"
城楼上,张德剧烈颤抖着抓住垛口,指节泛白。三旅这些从辽东血火中招募的汉子,每个都背着血海深仇,如今却连收殓袍泽的机会都没有。满天星一言不发地解下腰间酒壶,仰头饮尽,酒水混着泪水滑落,在甲胄上砸出深色痕迹。
钱守庸握紧腰间玉带,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望着城下如狼似虎的后金兵,沉声道:\"传令下去,这是皇太极的诱敌之计,任何人没有本督的命令不得出城浪战,违令者虽胜亦斩!\"喉间泛起苦涩,他何尝不知这道命令会让多少将士寒心,但这几年的督抚历练,让他知道不能因怒兴兵,这样只能中了敌人的全套。宁远城绝不能成为下一个亡魂!
第二日,连山关告急。守军两个连面对莽古尔泰的大军手足无措,城关在喊杀声中易手。杏山的守军们握着锋利的刀剑,和城内百姓众志成城,但缺乏训练和实战被莽古尔泰的大军一鼓而破;松山的士卒、百姓在城下射来的箭雨中死伤惨重,最终城破人亡。
小凌河堡的抵抗最为绝望。守将带着一群连阵型都排不整齐的新兵,用石块、金汁、滚木砸向登城之敌。当后金兵破城时,一名新兵颤抖着点燃火药桶,巨响过后,城头只留下满地碎肉与残破的军旗。
笊篱头堡、灰山堡的陷落同样惨烈。莽古尔泰每破一城,便将幸存青壮捆作肉盾,逼他们攻打下一城。老弱妇孺的哭喊声响彻辽东大地,而宁远城头的火炮始终沉默——钱守庸每天听着城外的一座座堡垒被后金攻破,却无能为力,只能将拳头砸在案几上,震落满手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