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嘭嘭嘭。
明亮到异常的厂房里，打螺丝声音有节律地响起。
所有工人动作整齐划一，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同步到几乎像是一个人映照进了无数只镜子里。
四周墙壁上，影子被突兀地拉长爬到上面，诡异阴森，却浑然不动。
滋滋啦啦……
耳机里稍微停顿了几秒，来电听众再次发出声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音量很小，语速很快：
「第一个被抓去镇棺的人叫沈家成，是一个脾气很差，脑子又蠢的人」
「小时候，他的妈妈跟外面的野男人去酒店，被爸爸抓到了」
「以往妈妈每次去找那个男人的时候，都会丢给他一笔钱，让他想玩什么都可以，他就觉得妈妈对他很好，是爸爸对不起妈妈，妈妈才会去找更好的男人」
「爸爸妈妈离婚，他想跟着妈妈，但是妈妈不想要他，骗他说，爸爸抢走了家里的所有钱，要他留下来把爸爸的钱花光再过去，他居然连这种劣质的谎言都相信」
「他不知道自己被妈妈抛弃了，天天骂着爸爸，还花爸爸的钱读书，读完小学，读中学」
「他最讨厌的是回家，最喜欢的是周五放学」
「因为周五放学的时候，妈妈会出现，给他送一些别人吃剩下的零食，看着他一边吃，一边在他耳边讲爸爸的坏话」
「听着那些坏话，他越来越恨爸爸，觉得是爸爸害了家里，害得自己从小没有妈妈」
「为了报复爸爸，他故意跟爸爸唱反调，爸爸希望他好好吃饭，他就偏不在家吃饭，爸爸希望他好好学习，他就偏要逃课，在学校打架」
「结果就是中学读不下去了」
「他跟爸爸大吵一架，收拾行李离家出走去找妈妈，可是，妈妈早已经跟别的男人生孩子，哪里还会要他」
「他没有地方去，又不可能拉
「因为没有学历，年龄也不够，他只能找一些兼职，过得很不好」
「23岁，是其他人在大学里准备进入社会的年纪，他已经在社会摸爬滚打了很多年」
「那时候的他又矮又瘦，一头黄毛，身上都是打架的伤痕，住在500块钱一个月的地下室，家里只放得下一张床，一张衣柜，和一张书桌，连个窗户都没有」
「朋友都说他住在棺材里，他也觉得自己跟死了没有区别」
「这样一个人，在24岁生日那天，被好哥们介绍，去了电子厂工作」
白旧坐在工位里，双手熟练地打着螺丝。
眼角余光从石经理身上收回，正好看到右边的人停下手中工作，朝他这边转身。
稍微扭头，随着视线上移，白旧看到一张渗人的脸！
那张脸上，挂着一种扭曲的表情，不是痛苦，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难以言状的哀怨。
像是想要诉说什么，那人张开嘴，两侧嘴角从平行扭转到了垂直，两只眼睛的眼尾也奇怪地扬起。
变成了那具纸面具的样子！
滋啦……耳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哪里能想到，那个电子厂有去无回，进去的人只会被一直压榨下去，直到失去最后一点价值」
「他终于想回家找爸爸了」
「为了回去，他唆使一群人故意生产次货，带头闹事，弄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他站在厂长的办公桌上趾高气扬，嘴里叫嚣着，要给那些黑心老板吃点苦头」
「老板来了，带了很多保镖」
「他一个人和很多人打架，打输了，被绑起来」
「老板没有教训他，也没说扣他工资，而是买回来一口棺材，把他扔了进去……」
「他最后到死都没有回去，到死都没有跟爸爸说上一句对不起」
「他好恨」
「可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一切都晚了」
耳机里的男人声音越来越低，苦笑消失，只剩下呜咽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