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彧的嘶吼声响彻五原的晨雾。弓射手慌乱地扯开箭囊,破六韩拔陵骑兵的弯刀已卷起腥风,他们竟不顾生死的顺着箭雨缝隙切入阵中,马刀专挑重甲接缝处下刃。
“保护临淮王!”
元彧一名亲卫用盾牌撞飞扑过来的破六韩拔陵骑兵,青铜兽面盔却被另一把弯刀劈成两半。
元彧这时才惊觉座下玉花骢正在抽搐,马腹不知何时插了三支箭矢,箭尾羽毛泛着幽蓝——那是高车部独有的毒芹汁,对付敌军将领的战马最是有效。
他滚落马背的间隙,望见中军大纛正被叛军铁索拽倒,旗面“元“字浸在血泊里,像极了洛阳元日被孩童踩烂的桃符。
走神之间,一柄狼头刀劈向元彧后颈,东北方却突然响起雷霆般的马蹄声。
数百与破六韩拔陵骑兵装束截然不同的重骑破雾而来,当先将领竟不着盔甲,绛色袍服在风中烈烈如旗。“侯”字大旗扫过处,叛军骑兵如麦浪倒伏——那竟是怀朔的侯景!
“大王速速上马!”
侯景掷出长槊撞开元彧身后的追兵,自己反手抽出备用佩剑。元彧这才看清他带来的骑兵全是双马,副马鞍上绑满浸过火油的麻布。
“往溪谷退!”
在侯景剑锋扬起示意之下,他麾下兵士的三百匹副马顿时化作火龙冲入敌阵。焦糊的味道腾起,竟暂时阻住了追兵。
破六韩拔陵的怒吼从后方传来,侯景已带着元彧遁入溪谷滩。
元彧惊魂未定,侯景却不慌不忙的着人取出了芦苇深处藏着的二十艘羊皮筏子。
“高军主早料到临淮王有此劫。”
侯景割断缆绳,突然压低声音:
“军主还让我转告临淮王——白道戍的援军,是永远不会来的。”
顺流而下十余里,元彧见北岸隐隐有铁甲声传来。他以为终于迎来接应部队,却被侯景猛地按进筏底。一支箭矢擦着发髻飞过,箭杆上竟刻着北秀容川的徽记!
直到此时,元彧才真正开始颤抖——原来侯景方才所说的话,竟是这么个意思!
暮色降临时,元彧身旁的几十兵士终于赶到了安全的地方。侯景取下元彧碎裂的兽面盔,将一顶破旧皮弁戴在他散乱的发髻上:
“暂且委屈临淮王一二,待到了怀朔我们再作计较。”
远处五原的狼烟还在升腾,却再无人知晓,侯景不经意间扫过元彧腰间悬着的半枚玉具剑璏,此物可以调动河北十万边军,是元彧这位都督北讨诸军事的信物。
元彧攥着染血的皮弁缩在角落,侯景抛来的名册正巧砸在他身前,露出“阵亡名录“四个朱砂小字。
“这是何物?”元彧双眼赤红,看向侯景目光不虞。
侯景没有搭话,倒是他身前一位斥候小声道:
“此乃秀容川尔朱氏三日前上报中枢洛阳的阵亡名录,被怀朔高军主偶然间得到。”
“三日前?”
元彧突然抓住跪拜的斥候,指尖几乎掐进对方肩膀。小卒颤抖着指向名录末尾:
“那李幢主……今日还在五原给末卒分派过探查任务!”
泛灰的布帛上,“李昶”二字墨色犹新,而此人分明是今日才在元彧面前被乱箭射杀在五原溪畔。
侯景的弯刀突然劈开一旁的暗格,露出暗格中整箱甲叶内衬的甲胄:
“临淮王可知,这些本该送往怀朔的军备,为何会出现在破六韩拔陵的辎重队?”
说着,他踢翻木箱,甲片碰撞声哗啦响起——每片甲叶背面都烙着尔朱氏的六瓣莲纹。
元彧疯魔般撕扯着名册,三日前尔朱荣的特使还在与他共饮蒲桃酒!名册最后,“元彧部轻敌冒进”七个字,像毒蛇般咬住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