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川城外新垦农田
残雪未消的田垄间,高欢将粗麻衣襟掖进草绳腰带,踩进尚有冰碴的黑泥里。
身后三百降卒跟着挥动木耜,翻起的土块裹着长长的枯草,新开垦的土地会直接分发给后面这些降卒,是以这些人干劲十足。
“军主,独孤如愿和李虎部粮草已补充完毕,克日便可出发前往沃野。”
苏绰提着袍角深一脚浅一脚追来,腰间玉珏沾满泥浆。
高欢举过木耜重重凿进冻土,震得虎口发麻:
“沃野镇是我军下一步战略要点,粮草定要备足。”他突然压低声音:
“让你查的事如何?”
“柔然阿那瓌的金帐上月的确是在往御夷镇方向靠近。”
顿了顿,苏绰接着道:
“最后一次驻马处,离御夷镇向北不过五十里。”
话音未落,北面突然传来马匹嘶鸣。
侯景策马冲到田边,玄甲上还挂着冰凌:
“军主!桓州的眼线来报,破六韩拔陵今晨称王了!”
闻听此言,高欢不由得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可探明了?”
侯景点了点头,说道:
“千真万确,眼线亲眼见到破六韩拔陵在平城举行了称王仪式,声势弄的甚是浩大,现在已经竖起了‘真王’的旗号,河北各地响应的还不少呢!”
高欢握耜的手青筋暴起,木柄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想起前世史书那句“真王起于六镇,北疆尽赤”,眼前忽然闪过这些天来几乎没有停过的战报——那些字句终究化作了今日北地的血火。
破六韩拔陵大营。
九丈高的祭坛通体用青石垒成,破六韩拔陵的金丝狼裘在朔风中猎猎作响,胸前缀着的几十颗东珠,俱是从太原王氏女眷闺房中搜出。
“拿酒来!”
破六韩拔陵意气风发的踹翻跪呈青铜樽的汉人奴仆,任琼浆洒在石头阶上。阶下几十个男女被反绑双手,最前头的锦袍少年突然啐出口血痰:
“匈奴杂种!我太原王氏……”
弯刀破空之声响起,少年声音戛然而止。看着滚落祭坛的头颅,破六韩拔陵舔着刀刃上的脑浆狞笑:
“拿这些两脚羊的心肝下酒!”
巫祝们立刻挥动骨刀,惨叫声中,数十万大军齐声高呼
“天命真王!天命真王!”
“大王,柔然使者走了。”
亲信附耳低语,破六韩拔陵偷眼望去,三个身披白狼裘的骑士正悄然离场,马鞍旁露出的金狼纹令牌刺得他眼眶生疼——那是柔然王庭的密使符节。
正思索间,祭坛西北角突然传来骚动,破六韩拔陵顺势起身,只见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正撕咬巫祝咽喉,怀中《左传》残卷随风飘起,恰好盖在破六韩拔陵的狼头战靴上。
“有趣。”
破六韩拔陵踩住书卷碾了碾,将汉人珍视的书籍踩入尘埃让他有种莫名的兴奋:
“把这小畜生吊上旗杆,让他看着本王怎么烹了他那些叔伯兄弟!“
武川军帐
“啪!”
高欢将密报拍在案上,震得灯烛摇曳。帐外传来新卒操练声,这是最近新编入怀朔军的降卒与六镇流民在一同操练。
“焚书杀士,破六韩拔陵这是自绝于天下!”
苏绰将烘干的舆图铺开,指尖点在御夷镇方位:
“但他与柔然勾结,恐怕……”
高欢目光闪闪看向苏绰,轻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