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含章殿的铜制香炉正吐出袅袅青烟。
终于脱离了北宫,重新回到这里的胡太后卸下繁复的翟衣冠冕,任由侍女将长发中玉簪换成素银步摇。
案几上堆叠的奏疏里,最上层的那一卷隐隐露出“迁徙流民”的字样。
“宣侯景。”
随着掌事女官轻声传唤,屏风后转出个身形矮壮,行走之间略有些跛脚但仍不减矫捷的青年。
他穿着素色袍服,神色中带了几分北镇军户特有的悍气,眉骨处一道寸许长的刀疤在烛火下泛着暗红。
胡太后向来看人先看相貌,信奉相面之类的说法,之前她提拔任用的中枢官员个个都相貌不俗,清河王元怿自幼便是容貌秀美、有风度神韵,连任用的宦官刘腾那也是出了名的相貌不凡。
之前匆忙之间与侯景见面的时候因为骤然听闻清河王元怿遇难,再加上地道里面较为阴暗,胡太后并没有太关注侯景的相貌。
此刻再次看见,只觉侯景面相丑陋,形容粗悍,当下心中便有了几分不喜。
“你便是怀朔贺六浑派来协助太原王‘清君侧’的侯景?”
胡太后翻着手中高欢事先递过来的奏疏,语气淡淡道。
侯景自打进入含章殿,便时刻谨记苏绰的教诲,一眼都不敢乱看,只紧紧的盯着地面,此刻自然也没注意到胡太后语气不虞,只是心中暗暗好奇,这位“太后”声音怎么比上次听到的又年轻了几分!和他想象中的太后形象不一样啊!
见侯景低着头,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一旁的掌事女官暗自好笑,却还是出言提醒了一句。
侯景这才反应过来,忙收敛心神,高声道:
“怀朔镇侯景,叩见太后!”
听到这个称谓,胡太后心中的不满又多了几分,垂眸打量着这个跪伏在地的身影:
“抬起头来!”
侯景应声仰面,正对上胡太后打量的眼神,心神又是一震: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大魏太后如何这般端庄秀丽啊!”
“听闻你自幼便与你们军主贺六浑一同巡城戍卫?”
侯景喉结滚动:
“回太后,我与贺六浑俱是怀朔镇兵户,又是同队兵士……”
胡太后闻言却又话锋一转:
“怀朔镇风土如何?朕从未去过边地,听闻边地苦寒,遍地风沙,又曾听闻你们军主样貌不凡,苦寒之地也出得了良才美玉吗?”
“呃……”
侯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定了定神勉强道:
“贺六浑那厮……贺六浑军主确实是公认的相貌英俊,可军主最得意之处乃是谋略,这次破六韩拔陵叛乱全靠军主多方谋划,才挫败了贼子全据六镇的阴谋,更是阵斩了……”
“不必多言。”胡太后摆了摆手:
“怀朔的功劳中枢自会看在眼里,今次贺六浑还能念着朕与皇帝的安危,不辞辛劳遣你来洛阳,更是板荡识忠臣,这份忠心,朕会记得!可是,侯军副……”
太后换了称呼,笑吟吟道:
“你家军主不来此处,朕该如何亲自赏赐呢?”
侯景闻言当即从袖中抽出一份随身携带的密信:
“太后,这是段领军与贺六浑军主联名上报的文书,内里有安定六镇之策,还望太后亲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