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烛火猛地一晃。
高敖曹话音落地刹那,宇文洛生已惊讶出声:
“你便是单骑踏营的高敖曹!”
说着,这位英气逼人的小将霍然起身,却被宇文肱铁钳般的手掌按回席间。虎皮榻上的尔朱荣瞳孔巨震,铁甲在火光下泛起血色。
“好!好!好!”尔朱荣突然连喝三声,缓缓解开护腕皮扣,露出小臂虬结如龙蛇的刀疤:
“听说高将军曾言汉人子弟非胡人棋子,敢问那破六韩拔陵的溃兵在沧州奸淫掳掠时,将军单骑踏营斩首二十八级,用的是胡人还是汉人掠阵呐?”
高敖曹面色陡沉,丈八马槊在地砖上划出火星:
“某用的是手足,杀的是乱军!”
“大错!”
尔朱荣猛然一拍案几,青铜酒爵滚落阶前,琥珀色的酒液在青砖上蜿蜒:
“你杀的是六镇饥民!自沃野镇至怀朔镇,哪家汉人军户不是被逼得易子而食?破六韩拔陵裹挟的流民,其中有不少便是你所言的手足!”
元天穆突然咳嗽一声,袖中滑出半卷黄麻纸:
“沧州府送来文书,高将军所斩二十八人中,有十九人是被强征的怀朔镇匠户。”
他轻点纸上墨迹,正指在“铁匠王二”的名字上。
外面忽起朔风,卷着雪粒拍打木窗。
高敖曹古铜色的面庞泛起青白,左眼旧疤微微抽搐。他肩头披风无风自动,丈八槊尖扎向一旁地面。
“锵!”
几柄横刀同时出鞘,贺拔岳当即上前两步。宇文洛生却按住腰间弯刀,余光瞥见父亲微微摇头。
元天穆仍端坐如钟,手中酒盏纹丝不动。
高敖曹轻笑一声:
“某以为太原王天下豪杰,不料也这般喜欢逞口舌之快么!忒不爽利!”
说罢,他和厅中众人一声招呼也不打,径直转身离去。
“这汉儿怎地这般狂妄!”
贺拔岳回头愤愤道。
尔朱荣却是颇为不以为意:
“阿斗泥何必与这等狂傲之辈一般见识,汉儿不识天高地厚,也是常有的事……”
元天穆掌中酒杯已捏得隐隐发白,烛光在剧烈晃动的酒面碎成乱星,他数次想要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兄长是想问我既然之前这般关注这高敖曹,今日却又为何开口便恶了他,激的他拂袖而去吧?”
元天穆拱了拱手:
“我观那高敖曹器宇不凡,确实是猛将之仪,太原王今日激他愤然离开,确是有些可惜。”
尔朱荣语气不变,面色却慢慢显得倨傲起来:
“他高敖曹虽算猛将,可还不值得我费心思招揽。一个汉儿,若是识抬举也就罢了,我还能用上一二。
可此人眼见得一身傲气,我秀容川不缺猛将,少他一个倒也不少。
再者,驯虎当趁幼弱,如今此人爪牙既成,我就不费那功夫了……”
话还未说完,帐外忽传来马嘶。
亲兵入内之后径直看向宇文肱,让后者心中不由一惊,疾问道:
“何事?!”
“禀宇文首领!宇文颢将军在滏口径遇伏,被……被乱箭……”
“咔!”
宇文肱捏碎酒爵,碎瓷嵌进掌心都恍若不知。老将军豁然起身,甲胄铿然如铁:
“是哪里的伏兵!滏口径怎会还有乱兵?”
“旗号不明,但据斥候传来的消息,数量应该不少!”
宇文洛生目眦欲裂,当即看向尔朱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