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水南岸的芦苇荡,尔朱兆的残部正在休整。
战马疲惫地啃食着草根,伤兵们蜷缩在泥泞中呻吟。尔朱兆的铁甲上沾满血污,断刀插在身旁的泥土里,刀刃已经崩出数个缺口。
“报!”斥候踉跄着冲进营地,脸色煞白:
“纥豆陵步蕃先锋距此不足二十里!还有……”
尔朱兆猛地站起身:
“贺六浑的援军呢?”
他一把揪住斥候衣领,“慕容绍宗已经去了三日,为何至今杳无音信?”
斥候喉结滚动,声音发颤:
“属下不知。”
“废物!”
尔朱兆将人掼在地上,转身对亲卫吼道:
“传令全军,即刻渡河!”他拔出断刀指向南方:
“过了汾水就是晋阳地界,纥豆陵步蕃不敢追来!”
方才赶来的斥候这时才怯怯开口:
“将军,昨日我们还探听到,信都方向有变……”
尔朱兆的动作骤然一滞,眼神阴鸷:“说清楚!”
斥候咽了口唾沫:“高乾、高敖曹兄弟已率军封锁汾水北岸,沿途哨骑回报,他们正在调集船只,似是要断我军退路。”
尔朱兆闻言,久久沉默。
半晌,他忽然低笑一声:
“好啊,好啊!”
他猛地一脚踢翻身旁的断刀:
“我尔朱兆纵横河北十余载,不想今日竟被逼至如此绝境!那贺六浑曾受我厚恩,如今却也不来救我!可见如今这天下,可谓无忠无义极矣!”
亲卫们噤若寒蝉,无人敢应。
尔朱兆仰头望向天空,只见暮色沉沉,乌云压顶,像是随时会倾覆而下。
他喃喃自语:
“天柱大将军在世时,谁敢如此欺我?如今他一死,背信弃义的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落井下石!”
一名亲卫刚要应声,东面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尔朱兆瞳孔骤缩,这种声音不是纥豆陵步蕃追兵的蹄声,更像是是轻骑兵特有的迅疾节奏。
“戒备!”他猛地拔出半截断刀,厉声喝道。残兵们慌忙抓起兵器,却在看清来者旗帜时愣在原地,双日玄金的军旗上,赫然绣着“侯”字。
尔朱兆不由得心中一定,这面旗帜他太熟悉了,去年在滏口之战,就是这支部队率先撕开了葛荣百万大军的防线。
两千轻骑转眼间卷过芦苇荡,为首将领翻身下马,尔朱兆注意到他左腿有些不自然的弯曲。但还不待开口,兜鍪下便传出沉闷的声音:
“怀朔直府军龙骧大都督侯景,奉高镇北之命特来接应。”
尔朱兆放下手中断刀,盯着侯景身后骑兵:
“贺六浑自己为何不来?”他声音嘶哑:
“只派了个偏将来打发本将?”
侯景微微抬头,面上神情似笑非笑:
“高镇北三日前已经亲赴信都,无暇来此了。”他抱拳行礼,甲胄发出铿锵声响:
“镇北临行前交代末将转告大将军:‘留得青山在’。”
尔朱兆刀尖微微颤抖,他当然知道后半句是什么:“不怕没柴烧”嘛,去年在晋阳庆功宴上,高欢就曾用这句话劝过他。
汉人总爱说这些车轱辘话,就像他们永远学不会直来直去地杀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