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路上,窦泰凑过来低声道:
“贺六浑,有件事儿……”
“粮草你们不用担心,”高欢打断他:
“邺城府库充足,够你旧部吃半年。”顿了顿,“我也不瞒宁世,我六镇如今,颇为富裕!”
窦泰摇头:“不是这个。我是说,尔朱氏那边?”
高欢脚步不停: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他眨眨眼:
“尔朱氏现在自顾不暇,顾不上这些。”
…………
固城大营,中军帐内。
尔朱羽生背对帐门,死死盯着铺开的军事舆图。烛火在他脸上投下阴影,显得那张本就阴沉的脸更加可怖。
“报!大都督斛斯椿求见!”帐外亲兵高声通报。
尔朱羽生头也不抬:“让他进来。”
帐帘掀起,斛斯椿大步走入。他甲胄未卸,身上还带着战场上的血腥气,脸上却掩不住胜利的喜悦。
“末将参见将军!固城已破,刘灵助残部溃逃,我军缴获其‘燕王’大纛!目下那妖道已经不成气候!今次大获全胜啊!”斛斯椿抱拳行礼,声音洪亮。
尔朱羽生这才缓缓转身,目光刮过斛斯椿的脸:
“做得好!折损多少?”
“阵亡一千三百二十人,伤者四千有余。”斛斯椿的声音稍稍低沉,随即又提高声调:“但缴获粮草五万石,铠甲兵器堆积如山!”
尔朱羽生盯着斛斯椿,冷不丁问道:“窦泰和斛律金呢?”
斛斯椿面色一僵:“他们,他们投奔贺六浑去了。”
“啪!”
尔朱羽生一掌拍在案上,他猛地站起身,铁青着脸绕过案几:
“好一个‘大获全胜’!”他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斛斯椿,你这一仗打得漂亮啊!斩敌过万?俘虏六千?”他突然暴喝:“可你一场仗打下来,反倒丢了我两员大将!这也叫大胜么!”
帐内气氛骤然紧张,斛斯椿“唰”地站直身体:
“将军明鉴,窦泰和斛律金早有去意,非末将所能阻拦。”
“放屁!”尔朱羽生怒目圆睁,一把揪住斛斯椿的领甲:
“若非你擅自调兵,不听我令退守滏口关,何至于此?我军精锐尽出,到头来反倒让贺六浑那厮捡了便宜!”
斛斯椿眼中闪过一丝怒意,猛地挣开钳制:
“将军若按末将之计,早该在固城外围全歼刘灵助,何须等到今日?”
“你!”尔朱羽生脸色铁青,手指几乎戳到斛斯椿鼻尖:
“区区一个外姓将领,也敢质疑本将决策?”
帐外亲兵听到动静,不安地交换眼神。斛斯椿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
“末将不敢。只是军情紧急,刘灵助残部正向北逃窜,请将军示下追击方略。”
尔朱羽生冷哼一声,转身走向地图:
“传令三军休整一日,明日全军追击。刘灵助必走井陉道,我军可分兵两路……”
“不可!”斛斯椿打断道:
“将士们连日征战,已疲惫不堪。若仓促追击,恐遭埋伏啊。”
尔朱羽生猛地转身:
“斛斯椿!你今日是存心与本将作对?”
斛斯椿不退反进:
“末将只是实话实说。将军若执意追击,请允末将率本部兵马先行探路。”
“想独自揽功吗?”尔朱羽生讥讽道,“窦泰和斛律金前脚刚投了贺六浑,你后脚就要分兵,可真有意思!”
斛斯椿闻言,脸色骤变:
“将军此言何意?末将追随天柱大将军征战多年,身上多处伤疤皆是为尔朱氏所留!将军此言,岂不让人齿冷!”
尔朱羽生眯起眼睛:
“忠心?那你说说,为何贺六浑的援军刚到,我军就接连叛逃两员大将?又为何有人看见你与窦泰在滏水畔密谈多时?”
斛斯椿握紧拳头:“窦泰投奔贺六浑是他个人选择,与末将何干?至于援军,若非贺六浑派兵相助,我军伤亡会更惨重!”
“住口!”尔朱羽生暴喝,“你这是在为叛逆开脱!来人!”
帐外四名全副武装的亲兵立刻掀帘而入,铁甲碰撞声在军帐中格外刺耳。他们手按刀柄,目光在斛斯椿与尔朱羽生之间游移。
尔朱羽生猛地抽出腰间佩刀,“铮”的一声将刀尖重重插进案几:
“传我军令!即刻解除斛斯椿大都督职务,所部兵马交由尔朱彦伯统领!”
帐内空气瞬间凝固,斛斯椿瞳孔骤然收缩,右手不自觉地按上了刀柄,但很快又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