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部落大西迁(2 / 2)

兽人当前的主营地位于一个落锤镇旁边的山谷里。

萨尔将德雷克塔尔熬好的茶递给费利克斯和塔雷莎。尽管这老萨满的茶让他总是想起那些难喝的中药,但他还是沉稳地道谢。法师只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接着便把木碗放到了一旁。

塔雷莎则更为拘谨,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把木碗捧在手中。

萨尔的这顶帐篷,尽管是大酋长的住所,但装饰也和其他任何一顶帐篷一样简陋。显然,这是一个随时可以被带走的临时居所。

和三年前想相比,萨尔的块头大了不少,这个曾经十六岁的年轻兽人如今已经成年,他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事实。

责任磨炼了这个年轻兽人的心智与精神。尽管仍然谦虚而谨慎,萨尔变得更像是一名领袖,自信地处理各个方面的事务。

或许是因为情况比他们原本以为的更为艰难,才能令他成长得如此迅速。在穿过营地时,狄宁注意到这里的老人很多,孩子却很少。甚至连如萨尔一般的青年兽人也算不上多,而且他们拿武器的姿势比他预想中的要生疏。

有一件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在塔雷莎的面前不要谈正事。

萨尔希望在她的心目中自己的形象永远是那个弟弟,而不是兽人的领袖;费利克斯也不希望这位后进生听到了他和部落大酋长的对话。

于是,伊崔格顾问便找了个由头将塔雷莎安置在了另一顶帐篷里。

“没错,仍然有一些兽人想要袭击人类的村庄。”这时,萨尔开诚布公地说,“很多人都希望掠夺物资,但在我的严令下,他们并没有去劫掠逃难的人类村民。此外,还有许多人想要为亲友复仇,但我们都知道,这事已经成了一笔烂账。”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大酋长。”费利克斯说,“当时你们认为奥特兰克山脉是人类唯一不愿意涉足的地方,而霜狼氏族不喜欢和人类发生冲突,所以除了那里,你们别无去处。”

“你当时建议我们去卡利姆多,年轻的人类。”德雷克塔尔说,“你讲述了灰谷的密林,贫瘠之地的干旱平原,莫高雷的草原和塔纳利斯的沙漠.......我赞同这个想法,这里确实是适宜兽人生存的新家园。

让人类和兽人隔离开来,有助于让仇恨逐渐淡化,也可以让我们的族人能够开始正常的生活,重拾古老的文化。但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我们怎么去卡利姆多?

我试图与元素之灵沟通,但它们没有给予我任何回应。”

“现在我能帮助你们解决这个麻烦。”费利克斯说,“就在五天后的法迪尔海湾,那里将会为你们准备大量的运输船,长老。”

“但还有一个问题,我想知道这些运输船是否具有自卫能力?”德雷克塔尔说,“你们人类的海军上将非常仇恨我们,他和他麾下的海军恐怕不会轻易地让我们走的。”

“他?”费利克斯哼了一声,“不必担心他。这位海军上将的二女儿马上就要和洛丹伦王国的王子订立婚约了,他正带着他的一支舰队前往提瑞斯法林地北部的耳语海岸,计划在那里登陆并前往洛丹伦王城,其他的舰队近期也不会出港巡逻,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几周内,海军上将根本就不会出现在无尽之海上拦截你们。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尽可以先朝着西南方向航行,再朝着南方航行,这样足以完美地避开库尔提拉斯。”

德雷克塔尔点了点头,他没有疑惑了。

“但是......”萨尔迟疑地说,“哈默,虽然我是大酋长,但我恐怕不能代表所有的兽人说话。可能有些兽人——”

他还没说完,一声骇人的尖啸刺破了那凝固而寒冷的空气。那叫声在山谷中阵阵回响着,刺着所有人的耳朵,直入骨髓。费利克斯转身看向叫声传来的地方,遮掩着一个洞穴的兽皮被扯了下来,一个高大的红眼兽人走了进来,这个兽人和他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都不一样。

黑色的长发散乱纠缠地披在他的背上,肌肉虬结,两个大耳朵时不时抽动着,上面有十几个耳环在火光下闪耀。他的皮衣是红色和黑色的,跟绿色的皮肤比起来显得很醒目,身上很多地方都挂着锁链,随着他的移动而摇摆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骇人的红光,犹如炉中烧得通红的炭火。整个下巴都是黑色的,或许是由于那满满的刺青,并且在此时,张得比任何人都大。

显然,就是他发出了那声可怕的吼声。

用不着他拔出那把声名显赫的斧头,也不用萨尔告诉费利克斯他的大名。就凭这可怕的嚎叫声,地狱咆哮的确是名副其实。

多年以来,战歌氏族的酋长带领着他的人民,既和这片土地上的人类对抗,也和那种倦怠和消沉对抗,从未屈服,他的族人从来不曾被人类关进收容营里。

格罗姆·地狱咆哮,这个名字已经变成了传奇,被兽人们充满敬畏与自豪地提起,也被每一个人类士兵所憎恨和畏惧。

但正因为这个缘故,地狱咆哮和他的战歌氏族是部落中绝对的鹰派。他们不曾失败,也因此对联盟的力量无所畏惧。

战歌氏族强烈地主张劫掠村庄,杀死追捕者,向人类的心中注入恐惧。尽管格罗姆本人反对屠戮幼儿,但他的氏族犯下战争罪行的比例确实是最高的,而战歌酋长也无法很好地约束这一点。

这个家伙和刚才那个火刃剑圣不同。他真的可以“龙卷风摧毁停车场”,然后一个跳劈挑战成功,并且让费利克斯人仰马翻。

看了看旁边的人类朋友,十九岁的年轻大酋长顿时露出一个苦笑。

“格罗姆,我的朋友,”他站起身说,“是什么元素把你给叫来了?”

“我刚才进行了一番占卜,格罗姆·地狱咆哮酋长。”费利克斯说,“占卜结果告诉我,你是来向我和我的学生表达敌意的。”

格罗姆一怔,他顿时意识到,如果他真的大声咆哮着向对方表示威胁或者抗议,他就会落入下乘,并失去他的荣耀。

“不,人类。”格罗姆收敛了许多,但即便是在没有吼叫的时候,他的声音依然沙哑粗糙,仿佛有滚烫的热汤自他的喉咙下流过。“我只是很好奇,你到落锤镇来做什么。”

萨尔感到惊讶,他本来还以为格罗姆和哈默一定会剑拔弩张的,甚至他已经在思考这种情况下自己该站在中间说什么话了。

“他是我的朋友。”萨尔说,“我们彼此帮了对方很多的忙。对了,还有伊崔格,他也救了伊崔格的命。”

此时,费利克斯也进行了短暂而迅速的思考。他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根芦苇,是最脆弱的,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芦苇。

对于兽人而言,氏族曾经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曾经每个兽人都会为自己的氏族而感到骄傲,他们对此充满了认同和自豪感。在那个时候,没有哪个兽人敢在不被邀请的情况下随意地进入别的氏族的营地。

为什么说是“曾经”?因为已经不再如此。

自从第二次兽人战争结束以后,大部分的兽人都被联盟关进了收容营。当这些兽人彼此拥挤在泥水地理睡觉、感到极度怠惰的时候,自己曾经属于哪个氏族就显得不再重要了。

老兽人不会再有功夫去绘制自己氏族那独特的纹身和标志,年轻的兽人也不会再关心自己属于哪一个氏族,那些印记和花里胡哨的装饰对他们而言不再有任何意义。

最关键的是,在人类,特别是担任收容营看守的人类眼里,他们的身上只有一个标签——那便是“兽人”。

在泰瑞纳斯国王陛下修建的收容营里,兽人的“氏族主义”、“地方主义”被彻底地摧毁了,而他们的民族认同被前所未有地培育了起来。

这种情况并不难以理解。在德益智第二帝国境内,各个邦国都在实际上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德益智第二帝国的联邦会议由各邦派遣的代表组成,就连“Kaiser”(皇帝)本身,也只是联邦给予联邦主席的名誉头衔。每个德益智人,都会为自己属于巴伐利亚/符腾堡/巴登而感到骄傲,伯林干涉地方的权力相当有限,巴伐利亚、萨克森也有独立的军队。

但这种状况被第一次大战的战败彻底终结了。

在一战的废墟上诞生的DeutschesReich(德益智国),地方州的权力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制,协约国在实际上帮助德益智完成了它的钟泱集权,再也没有哪个州可以违抗来自伯林的命令。即便钟泱當(Zetru)、社抿當(SPD)、供铲當(KPD)也赢得了部分州议会,但他们面对国会第一大當毫无还手之力,被NSDAP摧枯拉朽地取缔了。

因此,萨尔作为兽人收容营的解放者,他在兽人当中的权威前所未有地强大。

在布莱克汉和毁灭之锤的时代,大酋长只能先对各个氏族的酋长下令,然后再让这些酋长回去对自己的氏族下令;萨尔和他们截然不同。

萨尔可以直接和任何一个兽人讲话,向他下达任何命令,而这个兽人不会有任何意见。

但以上内容对于战歌氏族并不适用。

想象这样一个场景,假如当你被三体人关在澳洲大陆自生自灭,你是镁国人,髪国人或者饿国人,那又有什么意义?

你对过去的祖国不再有丝毫的认同感。你的身上只会有一个标签,那便是人类。即便后来你幸存下来并获得了自由,你也不会再为镁国、髪国或者饿国而骄傲。相反,你服从起义军和他们所组建的世界正腐。

但某个叫做“冲国”的国家却顶住了三体的进攻,从来没有屈服,也没有被关到澳洲。那么,这个国家的国民会充满自豪感吗?

答案是肯定的。

这个国家和她的国民会对后来的世界正腐言听计从吗?

答案是否定的。

大部分战歌兽人都为自己的氏族和酋长而感到骄傲。他们不会轻易地服从一个霜狼的领导,如今格罗姆和萨尔只是相互尊重而已。

在混乱之治部落大西迁的第二关,格罗姆·地狱咆哮被联盟士兵给抓了,萨尔把他救了出来,从那时起战歌才真正成为部落的一份子,萨尔让他们去砍树,格罗姆就得老老实实地滚去灰谷砍树,哪怕心有不甘也不敢违逆。

“我本来是找大酋长有事。”费利克斯对格罗姆说,“不过萨尔,我可以先出来和格罗姆谈谈。”

老地狱咆哮不知道这个人类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既然对方是大酋长的朋友,那么一下子就掏出斧头去砍他显然不太合适。

于是他也从帐篷中走了出来,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人类法师的背影。

“话说.......格罗姆,”费利克斯说,“我感觉你和萨尔之间的关系有些尴尬?而且刚才跟着你来的那两名战士,我看他们的眼神,似乎对大酋长也不是很服气。”

“你的兽人语好到让我有些惊讶,人类。”格罗姆说,“不过你刚才那话说得不对,我和萨尔的关系挺好,只是我的卫兵这么想而已。

我从来没有输给你们人类,所以那些战士可能觉得大酋长之位本来是我的,却被萨尔抢走了。他们可能还觉得我对此很生气。”

“我恐怕你手下的战士就是这么想的。”费利克斯说,“那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什么想法也没有。”格罗姆说,“或许我是可以领导整个部落,而且萨尔也知道。但是,人类,你得知道,当领袖有个秘密.......

太可怕了。每天都会不停地有人找你抱怨。”

“那是怎么回事?”费利克斯耐心地问,当好一个听众。

“格罗姆,我们需要更多的茅房!”老地狱咆哮开始模仿他的部下们说话,眼神逐渐变得嫌弃。“格罗姆,你建的茅房离我们的水源太近了!咕噜咕噜咕噜,格罗姆,我们都生病了!”

绿色的大手伸展开来,“年轻的萨尔天生就是当领导的料,他居然可以做到一整天都听这些愚蠢的废话,而且乐此不疲!

他没有从我这里抢走任何东西,我对他当大酋长一点意见也没有,反正别让我来当就行。管理整个部落?那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蠢的蠢话!”

“哈哈哈哈.......”人类法师忍不住笑了起来,“斧王,你真有趣。”

“斧王?”格罗姆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是在叫我‘斧王’?”

“我想你挥舞这柄斧子的模样一定十分勇猛,绝对是一名伟大的战士。”费利克斯指着兽人背上的血吼说,他知道格罗姆比起当统治者更喜欢做一名战士。“既然没有人比你更擅长使用战斧,那么你当然就是‘斧王’了。”

格罗姆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才说:“人类,我喜欢‘斧王’这个绰号。”

待到他们回到大酋长的帐篷时,太阳都已经快要消失在西边的地平线上。

萨尔很惊讶,他原本以为格罗姆会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没想到哈默先生和他聊得非常愉快。

“这个巫师和其他人类不同,他是个有趣的人类,萨尔。”格罗姆对大酋长说,“怪不得你会认为他是你的朋友。他太有意思了。”

“他不但有趣,而且还颇有远见,格罗姆。”德雷克塔尔说,“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部落的未来.......”

当他们谈论部落的去向时,格罗姆没有对萨尔的提议表现出任何反对意见,他只是不时提醒伊崔格和德雷克塔尔,他们最好称他为“斧王”。

于是一切就都非常愉快地决定了:在接下来的几天内,萨尔会带领着他的族人向法迪尔海湾靠拢,而届时“哈默先生”需要为他们提供足够的运输船,并且确保港口内没有人类。

之后,部落就将扬帆起航,前往西方那片未知的大陆。

在临别之前,费利克斯还有话想对部落大酋长说。

“萨尔,等到你们找到新的家园以后,你会称呼它呢?你会把那里叫做‘奥格瑞玛’吗?”

萨尔抬起头,他知道自己似乎应该惊讶于“你怎么知道”,但不知为何,大酋长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就仿佛对方知道这些理所应当。

“是的。”萨尔说,“我确实这么想。”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这么做。”费利克斯轻声说,“我认为你最好把那里叫做德拉科尔或者杜隆塔尔,用你父亲或者母亲的名字来命名它。当然,只是我个人的建议,听不听在你。”

萨尔认真地注视着面前的人类。他感到对方的话语之中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就好像如果他不听从的话,未来就会吃大亏。

但只是一瞬间,这种奇妙的感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好吧,哈默,我会认真地考虑你的建议的。”萨尔回答说,“在你们离开之前,我只想最后和我姐姐再见一面。再次感谢你对她的指导和帮助。”

费利克斯沉默地点了点头。他不清楚萨尔到底是否会听从他的建议。

上次见面时,他是暴风城的反贼,萨尔是敦霍尔德的逃犯;现在,他是雅各宾协会的秘书长,而萨尔已经成为部落的大酋长了。

谁又知道下次会是什么情况呢?

未知的命运在等待着。